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１９殺戮

　　我其實猶豫了一會兒才下車。那種感覺很純粹，根本就像是有人在我腦中低語：別下去！但是我還是搖搖頭，試著甩開那種感覺，跟著瑞秋他們下車。

　　卡莉的家實在是太美了。門廊之後富麗堂皇的大廳只占了一樓的三分之一，但已經足以容納將近三十人在裡面自由跳舞，而大聽中央的噴泉讓我忍不住懷疑這裡是否在室內。水晶吊燈高高掛在古典風格牆上，閃閃發光，兩旁得桌子擺滿了令人垂涎三尺水果食物。我注意到有個一年級的男孩的頭被一個三年級的壓進潘趣酒裡。想也知到卡莉還雇了個ＤＪ，舞池內擠著人群，大家忘我的勁歌熱舞，不過現在燈光仍然充足，我猜等會兒就會換上霓虹燈了。

　　看來我們似乎遲到了，但卡莉顯然不在乎。

　　卡莉有一頭波浪捲金髮，長得真得該死的超美，碧色眼珠隨著超長假睫毛閃動著，厚厚的黑色眼影（也許）蓋住了她經常熬夜搞出來的黑眼圈。天曉得她一個禮拜會跑幾個趴。她晃著頭隨著音樂搖擺，臉上掛了個不太正常的微笑。

　　「羅拉？妳第一次來？稀客啊！」卡莉坐在沙發上對我們揮揮手，旁邊有一個金髮男孩，大概是她不知道第幾任男友。

　　我寒暄一下，很確定她下次不可能邀我（我也不可能應邀）後，被瑞秋拉著離開。

　　瑞秋對我笑笑，拉著我走出走廊，然後我們很快就被人群起開。人海中的噁心汗臭味和各種香水味混雜在一起讓我作嘔，這時候又有幾個人塞給我某些不知名的酒──我一飲而盡，但我的胃卻開始翻騰。我忍著想吐的衝動擠過人群衝向廁所，突然某種金屬抵在我的背上，我瞪大眼睛立刻站住。　　

　　「妳知道，這種東西很好弄到手的。」

　　是威爾。

　　我屏住呼吸，「轉過來。」

　　我感覺到槍口離開我的身體時，連忙退了個三步轉過身。　

　　威爾優雅地啜飲了一小口紅酒，緊盯著我的臉。手上的槍依然指著我，但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手上拿了什麼。

　　「離開這裡。」威爾朝門口歪歪頭，但這裡實在太吵了，我只能判讀他的嘴型。他聳聳肩，「除非妳想死在人群裡，但我不喜歡浪費資源，可能會不小心轟掉更多人頭。」

　　我搖搖頭，跟著他走出派對。

　　我在人行道邊停下腳步，冰冷的槍枝再度抵住我的身體。一台黑色奧迪疾駛而過，又在不遠處倒車回來，幾個人下了車走進派對裡。「我知道你是什麼。」我感到無力，因為此時此刻我根本就像個廢物，站在這等死。

　　「繼續。」他說，語氣一派輕鬆。「妳還知道什麼？」

　　「我知道你是溫絲莉派來殺我的。」我說。腦袋開始狂轉，我該怎麼逃脫？現在根本沒人會救我，艾倫和索伊都離開了，我該怎麼辦？

　　奧翠克莉塔。

　　殺了他。他如果追隨溫絲莉，那麼一定墮落了，所以一定殺得死。我只有一次機會，一旦失敗，他絕對會殺了我。

　　但是我不覺得今天有什麼奇蹟會降臨。我是瘋了才會有這種念頭。他有槍欸！唯一的優勢不過只是他像凡人一樣會死。

　　「妳只知道這些？」他輕笑。「那妳活著大概也沒什麼意義了。」

　　「至少我不像你那樣。我不會背叛任何人，或是為任何人工作。」

　　威爾到抽一口氣，他手中的槍在抖。我不知道我到底說了什麼讓他會有如此反應？

　　「妳以為我想嗎？」他的槍口移到後腦勺，我深呼吸，努力不去想電影裡腦袋爆漿的畫面。「妳不知道的可多了。現在妳也不必在乎了。」

　　「妳知道妳的死不是白白犧牲嗎？那不過是另一條命！」

　　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……

　　「威爾──」

　　「還是說妳覺得你那可悲的人生值兩條命？或許你根本不該存在！」他大吼，槍從他手中滑落。我立刻轉過身跳開，他低頭想撿槍，但我將槍踢到路邊，並拉開兩人的距離。

　　他抬起頭，兩眼閃著陌生的怒火，朝我逼近。　

　　我伸手探進口袋──但我穿的竟然是禮服！

　　奧翠克莉塔還在褲子裡！

　　我的構想失敗了。現在來不及了。我完了。

　　在妳旁邊的草叢地上。艾爾斯？他沒死？

　　啊？你還沒死啊？

　　妳希望我死嗎？艾爾斯冷笑道。我欣喜若狂。他還活著！

　　我踢掉高跟鞋，跑進公園邊界的樹叢裡，踩著濕軟的泥土實在有夠噁的，我不願意去想自己還踩到了哪些東西……

　　但現在我有的是武器，是希望。

　　我喘著氣停下來，眼睛掃視著這裡的每一處。

　　突然間，威爾出現在我面前，他抓住我的手臂，用力到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肌

膚。我放聲尖叫。「放開我！」

　　「聽著，」威爾瞇起眼說。「在高二之前我不是魅惑天使。」

　　我仍然奮力掙扎。

　　「暑假時，溫絲莉來找我，帶我到天界接受訓練，她說如果我不照她的話做，她會殺了我的家人。我媽死了。是她做的。」

　　我抬頭看著他，灰色的眸子彷彿穿透我，望著別處。

　　「我妹妹艾拉被她綁架了。那年暑假她把我抓去那。她訓練我，只要我回來照她的命令行事。」

　　「艾拉現在在哪？」

　　「她正等著我殺妳。」

　　我瞥見某個物體閃閃發光，立刻推開他，衝過去拿雕刻刀。

　　威爾掰開我的手，抓住我的肩膀猛地往後拉，我摔倒在地，抬腳猛踹他。他緊緊盯著奧翠克莉塔，知道我想做什麼──我們同時撲上去。我先抓住武器，轉過身想直接攻擊，但他只是我從地上拉起，彷彿不在乎我手上有什麼那樣丟向樹幹，我的身體被拋出，我聽到尖叫聲，從樹幹上滑下，癱軟在地上。肌肉撕裂的疼痛感蔓延開來，腦袋就像要爆炸，痛苦從我的脊背蔓延而出，我的眼前開始模糊。

　　剛剛的尖叫聲來自我嗎？我忍不住想。

　　他力氣怎麼這麼大？根本就是怪物。

　　我緊握雕刻刀，喘息著在手掌輕輕劃下，刀子瞬間變長，龍紋銀槍在我手裡似乎顯得格外沉重。

　　威爾大笑，走向我。「耍點小聰明？或許妳還有一絲渺茫的希望。妳要不就是被我帶去贖回艾拉，要不就是帶著妳的頭。」他走向我，「你要知道，為了她，我會不擇手段。」

　　我的眼前閃過些色彩，眨眨眼後卻又消失了。

　　「妳以為那塊破鐵對妳有幫助？」

　　怒火在我心中升起，我想打爛他的嘴巴。

　　「那才不是破鐵！」

　　他盯著我，「基本上我只是取得了妳的信任，沒讓妳懷疑罷了。」

　　我試著站起來，但膝蓋卻不聽使喚。我不是普通的擦傷，我很清楚。我無力地伸手撐著樹幹，倚著長槍站起身。「你有機會的。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

　　「你一直都有機會殺我的，為什麼不？」

　　他凝視著我，瞇起眼，「我可能還沒準備好？」

　　他以為我不可能動手，才會站得這麼近？還是他以為我沒有足夠的膽量殺他？還是他以為我根本殺不了他？我或許軟弱，但我不會這麼輕易鬆手。「我會救艾拉。」

　　「如果妳有機會的話。」他伸手掐住我，我無法呼吸。

　　我抓緊長槍，刺進他的腹部。

　　他的手依舊緊掐著我的頸子。我將長槍往前推，血從他嘴邊留下。他瞪大眼睛，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。從他告訴我那些事，我就知道了。罪惡感湧上心頭，伴隨著眼淚擠出眼眶。我感覺到他血噴濺在我臉上。

　　我閉上眼，希望藉此止住眼淚，但是淚水一湧而下。我放聲大哭。

　　現在我殺了人，他還死在我腳邊！

　　「我必須活下來，有人需要我……」我喃喃地說，欺騙著自己。

　　威爾雙手搭著我的肩膀做為支撐。我看見他嘴角不斷流出血。

　　「救依安。」

　　我大哭，不相信我做了什麼。我活下來，但犧牲了別人？我怎麼這麼冷血？威爾只想救他妹妹啊！我做了什麼？

　　妳不過想讓自己活下來，不是嗎？

　　「答應我。」他喘息，嘴流出更多暗紅色的血。

　　我說不出話來，只是拚命點頭。但我辦不到。我救不了任何人。

　　「說出來……」他沉重的眼皮慢慢闔上，雙腳顫抖不穩。他踉蹌地退後，然後跪倒在地。

　　「我會救你妹妹……」

　　他是我殺的第一個人。

　　第二個是溫絲莉。

　　必須是她。我答應威爾了。

　　然後我倚著樹滑下，用骯髒的雙手抹去淚水，蜷著身體看著威爾的粉塵隨風而逝。

　　我坐在那想了兩個小時後，我決定不回學校了。

　　我跛著腳、頂著亂髮、穿著大概破了好幾個洞的裙子沿著人行道走向威廉的店。威爾相信我才讓我活下來，但是我能嗎？

　　我搖搖頭不願在想，只希望自己看起來不會太狼狽。

　　我有想過要和老爸說再見，和他說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了。或許，他會以為我在開完笑。這實在太扯了。但仔細想想，記得他們說過，人界的朋友會忘了我，忘了我的存在、過去，任何一切，想當然爾，他們也會慢慢消失在我的記憶裡。

　　滿身是血跡的我拖著沉重的步伐，在陰暗中找到威廉的店。

　　妳辦得到。艾爾斯向我低語。

　　你還沒和我解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，我心想，對我說實話。

　　艾爾斯冷笑，打破了夜裡的沉默。但沒有回答。

　　我繞過轉角，站在店門口，已經打烊了。但透著窗戶的簾幔，我看見裡面有光，還聽到從門縫傳來的說話聲。我不假思索按了門鈴。

　　店裡的聲音瞬間消失，腳步聲後是德瑞克來開門。

　　「嗨，小美人。等等──妳怎麼了？」是德瑞克。

　　「我能進去坐坐嗎？」我發覺我的牙齒正「喀啦」地抖個不停，我把拳頭移到嘴前，哈了一口氣，清了清喉嚨，「說來話長。」

　　「妳殺了威爾羅傑？」

　　我瞇起眼睛，疲憊已經充斥了我全身。他怎麼會知道？這些神又知道了些什麼？他為什麼不幫助我？如果神無所不知，那其他神一定還瞞著我很多事。

　　包括艾倫。

　　不知道為什麼，我此刻竟深信艾爾斯對我很誠實，而艾倫不是。是因為他是惡魔嗎？不管了，我需要休息。我感到暈頭轉向，全身癱軟，眼前一片漆黑。有人在我倒下前扶住我，我睜眼看，嚇了一大跳。